一杯茶的時間
有著數(shù)千年商人基因的敘利亞人，明白做買賣講交情，騰出一杯茶的時間與各路人交流也是建立這些商業(yè)資本的途徑之一。
茶，這個古絲路上從東往西運來的物種，穿過漫長路途和時空后，在今天已是敘利亞不可替代的飲料。我在敘利亞大街小巷溜達，常被當?shù)厝搜埡炔�，他們獻上郁金香狀的透明玻璃杯，裝著帶糖不帶奶的綠茶或紅茶。有時糖不加在茶里，而是含在嘴里，每喝一口熱茶讓液體停留在口腔，緩緩融化嘴里的糖，甜茶滲入齒舌間，話閘子也隨之打開。
“敘利亞人懂得享受休閑。西方人，尤其是美國人，眼里只有生意和錢；他們說我們懶惰落后，其實是嫉妒我們休閑的生活狀態(tài)。我開門做生意，買賣是其次，更多時候是在跟人喝茶聊天。我不想變成美國資本主義那么急功近利�！币患业靥旱曛鲗ξ艺f。
但敘利亞人脈搏里流淌著商人的血統(tǒng)，對“資本主義”并不陌生。敘利亞是近萬公里的絲路商道上，進入西方前的最后一站，它曾是羅馬帝國的附屬地，直到7世紀伊斯蘭勢力在此壓倒了十字軍。商業(yè)利益書寫著敘利亞的歷史文明，作為絲路上最西端的運轉(zhuǎn)口，它的繁華盛世建立在貿(mào)易上，它的改朝換代源自于各方勢力爭奪商業(yè)稅收地盤。從古希臘、波斯、羅馬、蒙古、突厥、阿拉伯等勢力，到近代的英法殖民，無不垂涎于它的商業(yè)地位。直到19世紀中葉，蘇伊士運河開通了海路捷徑，商路要道繞開了敘利亞。
有著數(shù)千年商人基因的敘利亞人，明白做買賣講交情和信用，喝茶聊天也是建立這些資本的途徑之一。我并非懷疑當?shù)厝苏埼液炔璧恼\意，而是覺得商業(yè)傳統(tǒng)或孕育了一種愿意騰出一杯茶(或多杯)的時間與各路人交流的文化。即使我只買一雙5美金的彪馬鞋，老板也給我獻茶長聊，話題不一定跟買賣有關，雖然我們的開場白是：“這是中國制造，好東西；敘利亞生產(chǎn)的品質(zhì)無法比；歐美的價格不實惠。”
在古代，中國的養(yǎng)蠶抽絲和造紙等技術經(jīng)由絲綢之路傳入敘利亞，后在當?shù)刈兂上喈斨匾膬?yōu)質(zhì)產(chǎn)業(yè)之一�！岸�(zhàn)”時期，英軍需要大量的絲綢制作降落傘，大部分就產(chǎn)自敘利亞。但近幾十年，這里的絲綢業(yè)走向沒落，養(yǎng)蠶的桑樹林逐漸被橄欖園和果園取代。今時今日，從中國過來的商品大多是山寨服裝鞋子等，但敘利亞依然視“中國制造”為品質(zhì)保證，被店主們驕傲地展示著，不像一些歐美國家把它視為廉價劣品的代名詞。
有別于絲綢的精貴(在當?shù)責o人問津、只能依賴外國市場)，同樣來自遠東的茶，在敘利亞則十分平民化，大街小巷有流動小販背著大茶壺，腰間環(huán)繞一圈茶杯，路人只需招招手、花幾毛錢就能解渴。在賓客至上的敘利亞，主人家保持著從不怠慢來客的基本禮節(jié)，包括隨時給客人的杯子滿上茶水；但也有例外的時候，比如我不識趣地跟人聊當?shù)卣螘r，會換來一句“我們不談政治”，接著是沉默，杯子任由空著，變相的逐客令。那是我2006年在敘利亞的經(jīng)歷，5年后的今天，對政治沉默的敘利亞人開始走上街頭，而游行經(jīng)常發(fā)生在周五清真寺結(jié)束大禮拜后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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